原文出自林艾德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服用 LSD 對我有很深的影響,甚至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事之一,它讓我看到了硬幣的另一面,並且深深刻畫在腦海,提醒了我真正重要的事:創造偉大而不是創造財富,要用盡全力,讓歷史洪流中留下自己的印記。
這是已故的蘋果創辦人賈伯斯(Steve Jobs)對 LSD 的看法,這兩天,LSD 用另一個名字登上了台灣新聞版面,叫「毒郵票」。
對毒品、對精神疾病、對一個好好的人怎麼會變成殺人兇手,諸如此類的事情都令我們感到害怕,這層害怕妨礙了我們的理解,所以對於問題沒有深刻理解的我們,始終無法降低毒品或是藥物濫用的機率。
那究竟,我們害怕的是「什麼」?
LSD 在分類上會被歸在 Psychedelic,台灣一般翻譯叫「迷幻藥」,但目前越來越多人用「啟靈藥」取代「迷幻」的字眼,因為 Psychedelic 本意就是「開啟心靈」(註 1)的意思,而使用「迷幻」這種享樂取向的字眼,只是配合反毒政策來污名化啟靈藥物。
我第一種知道的啟靈藥不是 LSD 而是 DMT,當時我在酒吧跟隔壁一個南美洲的遊客喝得醉醺醺,他跟我聊到,他在故鄉的職業是薩滿(Shaman),我聽不懂這個字眼,他解釋說就像是巫師(Wizard),這個字我就聽得懂了,於是他接著問我,有沒有什麼問題想知道?
然後他就跟我介紹了死藤水(Ayahuasca,內含 DMT)。
根據他的說法,喝了死藤水之後可以擁有跟植物對話的能力,在他故鄉的雨林中,那些高聳的大樹都活過上千年,他們遠比人類更有智慧,跟他們對話,就可以解決你所有的人生的疑問。(註 2)
坦白說,我只覺得他喝鏘了。
所以我也跟著裝瘋賣傻地說,那死藤水好像很好玩,但他卻突然板起面孔,彷彿瞬間脫離了酒吧歡愉的氣氛、十分嚴肅地對我說:
It’s not for fun.
就是這句嚴肅的「 It’s not for fun 」顛覆了我對毒品既有的、屬於娛樂、頹廢、糜爛的印象,讓我意識到,會不會過去我對毒品的認知,其實就像我對中華民國的認知一樣,都是被政府捏造出來的?
答案是肯定的。
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當他們使用 DMT 進行神聖的宗教儀式探索自我,我們卻以為那只是為了開心,當大麻被廣泛的應用在醫療上,我們卻以為那只是為了好玩,當別人用微量 LSD 提升工作創造力,我們卻以為用藥就是不事生產,我們明知道許多病患在醫院長期施打嗎啡、海洛因來舒緩疼痛,然後又健康地回歸生活,但同時,我們又以為海洛因上癮性很強,一旦碰了就戒不掉,平常自視聰明的我們,一點都沒有發覺其中的矛盾。
我們被洗腦得非常徹底,只會重複著政府告訴我們的那一套:毒品就是為了享樂、毒品會上癮且有害身體、毒品會毀了你的人生。
我想大家成年後或多或少都接觸過酒精吧?如果把這一套邏輯搬到酒精上呢?喝酒是為了開心嗎?當然。酒精會不會上癮?會,而且成癮性比許多毒品要強得多。那我們接觸了酒精之後,人生毀了嗎?多數人應該沒有吧?
我知道有人會說,你根本不懂酒跟毒的差別,我認識的誰誰誰,就是因為毒品毀了他的人生。
但這句話就像某些衛道人士提到吸食 LSD 或大麻就說會「嚴重可能致死」一樣,完全是去脈絡的說法,因為瞬間飲酒過量致死的例子時有所聞,但目前沒有任何已知因吸食 LSD 或大麻過量而致死的例子,所有死亡都是因為吸食之後的行為,就像是酒後駕車的新聞層出不窮,那是酒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我們應該禁止酒精嗎?
毀掉人生也是一樣道理,如果你隔天早上要上班,今天卻執意在酒吧喝到凌晨 4 點或是使用娛樂藥物到不省人事,那到底是酒或藥物的問題,還是你的人生早已出了問題?
如果問題不是酒、不是毒,那究竟是「什麼」?現在越來越多研究指出,使用毒品或是成癮的原因並不完全來自於其中的化學物質,也來自於環境、來自人與人之間連結的消失。
有名的例子來自越戰時,有 20% 的美軍吸食海洛因,但其中 95% 的人在回國後就自動戒掉了毒癮,沒有進勒戒所、沒有痛苦的戒斷症狀,他們只是離開了一個高壓的環境回到自己的國家、回到正常的人際關係中,「毒癮」自然就沒了(註 3)。
並不是要說吸毒無害,否則我們根本就不用討論如何對抗毒品,在沒有監督下使用過量來路不明的藥物絕對是危險的,所以重要的是,要如何找出更有效對抗毒品的方法?在台灣,有一半的監獄空間用來關吸毒者,而這些人出獄後,又有 75% 的人會再犯,明明他們在監獄中應該早已經克服了化學上的毒癮,為何出獄後又會重新吸毒?
原因很簡單,只是我們都不想承認,是他們生活的環境使他們吸毒,而把吸毒視為犯罪就是迫使他們無法離開那個圈子的原因,當他們因為吸毒前科、因為我們對吸毒者的歧視及誤解而無法回到一般人的生活圈,那當然只能繼續跟其他吸毒者生活在一起,所以 95% 的美國士兵離開越南、回到日常生活中就能自然戒毒,而75%的台灣吸毒者卻只能活在吸毒、服刑、出獄、吸毒的循環中。
這並不是什麼新知識,在葡萄牙,幾乎所有「毒品」的使用都已經除罪化,轉而把經費用在輔導吸食者重新就業,15 年來他們吸食毒品人口下降了一半;在瑞士,有合法的吸毒場所,由政府提供最純的海洛因,結果他們無論是吸食人數或是 HIV 交叉感染人數都顯著下降;更不用說荷蘭,大街小巷都看得到標語教導你「如何正確使用娛樂藥物」,這些行之有年的政策都再再告訴我們,毒品政策的重點絕不該是懲罰,反而是用毒除罪化後,更可以讓吸毒人口回到該有的日常生活。
諷刺的是,這次新聞事件的主角正是兩個第三勢力政黨,是我們期待可以帶來新觀念、新政治的政黨,結果爆料者還在說「LSD 過量可能致死」之類沒有科學根據的話,以及「敢不敢帶助理驗尿」之類的選舉語言;而被爆料者,更是急著撇清關係,說自己毒品零容忍,從來沒有主張「毒品除罪化」。事實上台灣從來都沒人提過毒品除罪化,當提到除罪化的時候,講的都是讓吸食者除罪、把醫療前置化、降低監獄收容壓力也增加吸食者真正戒毒、真正回歸社會的機會。
根據報導,這個案子裡由於持有過量的毒品有販賣可能,即使在歐洲也有一定罪刑,這部份沒有爭議,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可以教育民眾正確防範毒品或娛樂藥物使用等知識的機會,兩個第三勢力政黨的選擇,卻都令人失望地更偏向於選票而不是真相。
所以回到開始的問題,關於毒品問題,我們究竟害怕的是什麼?作為一個人,我們害怕失去穩定的環境、害怕失去與他人的連結,所以有人開始使用毒品試圖逃避,而作為一個政黨,害怕失去的是選票,無論是綠黨或是時代力量,都不可能對世界上其他國家的毒品政策一無所知,但他們選擇逃避、選擇避重就輕、選擇符合大眾觀感而不是面對台灣真正的困境,而這,才是民主政治真正的毒藥。
註 1:Psychedelics一詞來自於希臘文, 「ψυχή (psykhe)」 是「心靈、思想、靈魂」的意思,而 「δήλος (delos)」是「開啟、呈現」的意思。
註 2:這段對話跟我後來Google那些去秘魯「死藤水之旅」的遊記內容有些出入,也許是信仰不同加上體驗因人而異的關係。
註 3:出自TED演講《你對上癮的所有認知都是錯的》,但個人認為演講中過度單純地將上癮歸咎到環境,而有意忽視了藥物實際上的成隱性。
註 4:機會教育!附圖是截自中國時報,如果我們自認比中時水準高一點,那請拒絕使用「係金ㄟ」這種台語火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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