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彥瑞專欄》 搶完馬桶搶盆栽 日本盆栽 中國熱賣

日本最近突然出現不少盆栽新聞，有媒體翻拍監視器畫面，看到一個穿深色帽 T 的人半夜在盆栽園出沒，標題大字寫著「盆栽泥棒（日文小偷的意思）」。他進進出出一晚搬走七盆，七百萬日幣（約兩百萬台幣）的盆栽不翼而飛。

受害店家是江戶時代開業至今的老字號「喜樂園」，業者像自己小孩被偷抱走那樣，細細描述寶貝是高約 85 公分的「真柏」，換算一盆大約二、三十萬台幣。竊案在東京北邊的琦玉縣發生，看到地點小小吃驚，不久前我才跟一團駐日外媒去參訪那裡的盆栽美術館。

參訪團裡有巴西、德國電視台、丹麥記者、義大利使館代表跟來自台灣的我。盆栽發源自中國，照說整團老外裡對它最有概念的應該是我，但踏進美術館大家很快便發現，黑頭髮的台灣人跟白皮膚老外對盆栽無知的程度半斤八兩。美術館入口大廳展出的主角，是一株叫「野梅」的盆栽，我湊近說明牌一看樹齡「兩百年」！差點吞不下口水。

兩隻乾巴巴的枯枝歪斜扭曲，也不知怎麼欣賞好看在哪，導覽人員顯然沒有「低估」我們這團外行的程度，她用英文開口自問自答：「這一株看不到花，也沒有結果，是要看什麼呢？」「請仔細看它向不同角度伸展出去的樹枝。

我們日本是四季分明的國家，觀賞者在這個時節看它，能體會一種期待春天到來的心情。」我怎麼也沒想到欣賞盆栽，竟然是為了捕捉一種「心情」，非常震撼。

「盆栽初入門的角度，是要學著由下往上看」導覽小姐說，她示意我們從蹲姿開始眼睛接近盆栽根部，再慢慢抬起頭來仰望。「這時候想像一下，你會看到一棵全尺寸的大樹！」「原來如此，好像是ㄟ⋯⋯」大家紛紛感嘆。跟著她的腳步往美術館裡面走，我們一盆一盆學著看，這才發現每一盆都是一百五十年、三百年、四百年，館藏最老的一盆甚至推估已經有一千歲。

「那這棵千歲的蝦夷松，是欣賞它哪裡呢？」「潘桑，你看這裡，它有裂開中空的一個洞，是最珍貴的地方。」洞⋯⋯？「藏家從這裡可以想像品味，千年歲月流逝而過。」聽到這裡除了瞪大眼睛，我真的啞口無言。

「盆栽是因為養在盆裡才這麼迷你，如果種在正常的土地上，它會長得跟普通的樹一樣大。」日本是深受佛教影響的國家，導覽解說的時候不斷冒出很有禪意的句子，不知道金髮碧眼的老外記者參透多少。直到小姐介紹一株一百五十年的「花梨」，總算把所有人重新跟現實接上線，「安倍首相來參觀看到這盆笑了出來」「為什麼？」「前首相岸信介（安倍的外公）曾經是這株花梨的主人，安倍首相說他小時候在外公家看過。」

日本權貴家庭過去喜歡養盆栽，現在，盆栽又成了海外新貴們的最愛。2004 年日本盆栽外銷金額不到 10 億日幣，到 2017 年竟然成長到 126 億將近 13 倍，其中一半都回到當初的發源地：中國。據說，最好賣的是樹齡一百年左右，價值三十萬台幣的古松。

想起來有趣，中國不少傳統流傳到日本列島被保留下來，自己式微或失傳後，再花錢到日本「找回來」。

類似的例子還不少，導演侯孝賢拍古裝武俠電影聶隱娘，需要唐朝風格的建築場景，到處探勘最後也是在日本才找到他要的「唐朝」。

美術館欣賞完盆栽大作，沒想到接下來行程安排外媒記者們，到盆栽園學習「實作」。師傅是個少年仔，但一身道地的「職人」裝扮，衣襟上寫著「清香園」，據說也是一家 170 年的老舖。我們每個人被分配到一盆小苗跟竹籤，一群老外像在國中工藝教室那樣，幫手上的盆栽撥土、清理根部。看著它只有巴掌大小小一株，我隨口問它大概幾歲，「十年」「哇⋯⋯」大家一陣驚訝，十年還長不到一隻筆的高度。

「接著要把它種進盆裡」怎麼種呢？不是隨便埋一埋就好，每一株彎腰或扭曲的松都需要被「布局」。「像它的幹是彎左邊，但枝往右邊伸展，這株就要種在盆裡靠左的地方。」這樣的畫面看起來才會平衡，種盆栽原來是動手「養一幅畫」，難怪聽解說的時候有那麼多詩意的語言，難怪參觀的地方叫做「美術館」而不是植物園。

盆栽像是用水跟泥土，花時間費心思照顧會呼吸有生命，能用手觸摸的「畫」。

先前光用眼睛欣賞百萬名盆的時候看不出來，反而是動手上課挖土種樹的瞬間，會突然體悟這種「活畫」的感覺。師傅說小苗現在十歲，如果你一直好好照顧一百年後也有百萬身價。這項手藝聽起來漂亮有氣質又有錢賺，我帶回家的那盆一直細心寶貝到現在，還給它取名「中町濤浪」。

課程最後義大利外交官的寶貝兒子，捧著親手種的盆栽跟師傅合照，感覺像千辛萬苦領到獎狀一樣，大家群起仿效。我把迷你盆栽放在縮小版的金色屏風前拍照，經過手機鏡頭虛張聲勢，乍看已有幾分「百萬」氣勢。

這樣一堂課含那株 11 公分高的十年樹苗，清香園收費四千日圓（約台幣一千一左右）。大宮盆栽美術館門票更便宜，大概因為是公營的盆栽藝術推廣單位，成人票一張才三百日圓。館裡有英語導覽員、繁體中文說明簡介，展出一百多盆珍貴作品，美術館建築本身也非常典雅，除了幾個限制地點外，幾乎每個角落都適合拍照。這兩個地方都在緊鄰東京北邊的琦玉縣大宮，搭電車從新宿站出發半小時的地方。

台灣已經有很多 outlet 上海也有迪士尼，下次來日本看盆栽享受「千年一瞬」，心靈開窗的體驗吧。

由想想論壇授權轉載，原文標題：搶完馬桶搶盆栽 日本盆栽 中國熱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