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論壇》北京對香港再不放手 就準備失去全中國

本文作者為賴怡忠，由想想論壇授權轉載。

林鄭月娥日前宣稱會撤回送中提案，希望這個六月起出現的反送中條例抗議可以因此畫下句點。但這只是反送中五大訴求之一，民眾不可能只因為撤回送中條例就會滿意。特別是從七月、八月以後，警察對抗議百姓的種種惡行，包括派遣警察在人群中製造混亂以升高衝突還栽贓抗議民眾、與黑道相互呼應合作的問題等等，已經使香港警察在一般民眾心中的信任度大跌，同時港府也失去香港人民最後一丁點的尊敬。

而在這過程中，中聯辦、港澳辦等中國單位對抗議行動極盡威脅恫嚇之能事，除了出盡惡言外，並誣指這些活動是恐怖主義行為，同樣也讓香港民眾對北京政府怒火衝天，也因此讓不少原先不具政治傾向的香港人民，首次認識到一國兩制對香港的破壞力。

這個從六月到現在已近百日的全市民抗爭，看到了香港人民已不像過去這般對政治冷漠，香港今天會出現類似八十年代巴勒斯坦民眾對抗以色列「Intifada 群眾起義」的發展，完全是北京政府與香港特區政府胡搞瞎搞，才導致香港全市的激進化。除非中國徹底放手，兌現其原先讓香港人民雙直選的承諾，也不再發明什麼「一國先於兩制」的胡說八道，並直接讓港人自己管理自己，如果沒做到以上任何一點，北京不僅會永久失去香港，還會很快失去整個中國。

作為亞洲四小龍之一 香港曾領先台、星

窩居、擁擠、言論存在無形的天花板等香港今天的印象，在七、八十年代時並不存在。在台灣還處於戒嚴，新加坡還在爭取被東南亞國家接受時，雖然在八十年代台、港、星同屬所謂的亞洲四小龍，但實際上香港是比台灣與新加坡還高尚一個檔次。

論國際訊息的流通量，香港可說是亞洲的首要，三不五時請朋友去香港夾帶最新刊物與出版品回來讓大家嘗鮮，是當時不少台灣異議知識分子的日常功課。對那時的人來說，香港觀點的政經評論總是比台灣更能自由揮灑，且因與國際的政經接軌，所以觀察的角度也往往更寬闊。同樣的感受也在新加坡身上。即便沒有優越感，但當時香港被認為是領先新加坡，而新加坡不少人也抱持類似觀點。換句話說，香港當時多被認為是領先在台、星的前面。

一九八四年港英談判出現戲劇性變化，原先香港人以為會維持英國租借管理的現狀，但遑料中國拒絕維持現狀，讓設計給台灣的一國兩制反而先套在香港頭上。港人大夢初醒，發現一夜之間自己的前途被「處理了」，自己卻毫無影響餘地。

而以中國當時的經濟與政治狀況，有不少香港人甚至以「九七末日」來形容。

既然在九七年必須被中國統治，既有的安排在未來是否還會算數都不知道，在高度的不確定感驅動下，自此一般性的長遠計畫就被應變計畫取代。有人選擇移民，計畫留下來的人，就開始經營與中國的關係以備後九七之用。六四事件發生時香港民眾反應激烈，不只是中國民主與自由化的發展似乎破滅，還因為自身在八年後就要被中國統治，這個會對學生開槍的政權可能在八年後變成自己的老闆，心中當然極為焦急。香港對六四的反應比其他地方都更熱烈，這個心理背景不能忽略。

香港回歸後因一國兩制而出現漂流

一九八四年中英談判確定香港回歸後，香港就已經進入「過渡階段」，沒有象徵未來的大型發展計畫在推動，有的就是行政官僚的技術管理維持日常運作。接著在九七回歸，一國兩制實行了兩年後，就出現香港居留權爭議衍生出的「終審法院 vs. 人大」的釋法爭議，接著在 2003 年出現基本法第二十三條修法（國安法）論爭、2012 年的國民教育反洗腦論爭，2014 年雨傘佔中運動等大型爭議與抗議活動。

此時香港的重要政治訴求是要中共落實其 2017 雙普選的承諾。但先是中共出現鳥籠普選提案，以及八三一人大常委會的『決定』等。大家看到中共運用種種方式讓真正的普選無法出現，形同其承諾是廢紙一張，加上雨傘運動後對領導者的追訴，中共的誠信已形同廢紙。

另一個重要問題，是中國「一國高於兩制」的具體操作，使得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淪為北京政府意志的傳達者，是代表北京管理香港民眾的特首，不是為香港籌畫發展的港人代表。這使得香港在回歸後，是由北京在規劃香港的未來發展，港人治港的意義變成是港人代表北京治理香港，特區政府不僅無法回應香港民眾的期待，更無法捍衛香港利益，規劃發展香港的長遠政策，一切都是要配合中央的配置。

2003 年 SARS 危機香港得不到即時訊息，香港經濟出現問題時，中國更以中客自由行企圖餵飽香港經濟，卻帶來大量中客直入香港，引發後續其他的經濟與社會問題。

優秀的執行官做不出政治決策

固然一國兩制搞到香港沒有一個可以捍衛香港利益的政府，但回歸後香港特首多是特區事務官僚出身者，也導致政治決策缺乏的問題在惡化。這些人可能在其事務官崗位是優秀的執行者，但事務官不負擔政治責任，只專注於思考如何執行命令的慣性，使其在英政府時代聽英國下命令，在一國兩制後就改聽北京的命令。這反讓前述問題變得更嚴重。

去除政治問題不談，回歸後港府幾乎沒提出大型建設構想，一切聽從北京中央的頂層設計，所有涉港計畫都與港灣融合有關，這些都是明顯缺乏對政策所有權（ownership）的表現。香港從過去的東方之珠變成中國沿海的某一個發達都市，靠港英時代留下的歷史遺緒為其特色。

同為亞洲四小龍，新加坡在發展，台灣轉進民主化與本土化，韓國在亞洲金融危機被紓困後，進入高成長資本主義，唯有香港逐漸融入成中國沿海的都市之一。香港在九七前進入轉換期，九七後態勢底定，反而進入停滯。

有趣的是，香港至今還是傳統基金會「全世界經濟自由指數」的第一名。香港今天的處境，顯示一但缺乏政治自主，即便有最高程度的經濟自由，要想真正發展經濟還是會有困難。

香港的特殊組成使反共與中國認同成為高度敏感議題

有人說香港人的中國人認同很強。這對於「九七後」的世代是否成立，看過港大民調資料後就可能會有不同看法。但對於老港人來說，可能認同中國不會是問題，但認同中共就會很麻煩。

國共內戰國民黨逃到台灣，中共取得中國土地，到港並留港者多是反共，但也對國民黨沒好感的自由派及其他非國共的派系等人。過去香港出現的國民教育反洗腦論爭，就動員了這批反共不反中的港民，前身可能是逃避中共的反共難民。

因此當中共意圖強加歷史解釋於港民時，對這批人來說簡直是要反對他們的存在，形同否定他們的正當性，自然起來會跟你拼命。而這些人也是中共最擔心的一群。只不過現在出面的反而是不僅反共，其中不少人還希望港獨的新世代。會把在自己統治時代成長者搞成敵人，一國兩制從任何意義來說，都是失敗的。

中國自己也回不去了 不願放手 北京自己就跟著完蛋

林鄭雖撤回提案，但警察做了這麼多事，中共又說了這麼多狠話，中港關係已經出現無法彌補的裂痕，這回中共是與整個香港為敵，2019 的香港夏天，永久改變了港中關係，也永遠改變了香港，也讓中國的脆弱更被看見。

北京現在實在沒有多少選擇，雖然北京可以透過鎮壓甚至殺一些人來獲得暫時的穩定，但香港的反彈，以及國際後座力的複合效應，可能會使中國難以招架。

北京不願放，擔心一放就亂，但現在已經很亂，放了不會比不放更亂。但對香港捉襟見肘，加上在美中貿易戰吃盡苦頭，這可能給內部與外界都感覺北京不如想像中堅強。放手吧，因為不放手，可能中共連整個中國都會掌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