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到社會，從地方到中央，有相同喜好者總愛成立社團。明代人也一樣，在古代結社、會詩文，甚至還組成朋黨對抗朝中勢力。不過，有趣的是，這些結社行為不一定那麼正經，他們會一起娛樂、一起看戲。回頭蒐羅明清劇本，不難發現，這些生活內容竟也成了創作題材的一部份。本篇文章從結社連結當代生活，並分解結社類別，再透過文人結社實例，映照出明代文人結社與劇作家創作的關係。
從古到今的流行 不入社你／妳就落伍了！
人是群體動物，到了現代，也許可以說已經演進成社團的動物──你可能不參加學生社團，不在追星後援會搖旗吶喊，不理會政黨喧囂些什麼，至少總會用臉書的「社團」功能吧？
其實，明代文人的結社風氣已經非常興盛，既是古代文人文化耀眼的一瞬，也是光芒的落幕。
所謂結社，指的是有固定時間、人員以至於名稱的聚會。有的比較講究，還會訂立「社約」。明代中晚期商業經濟蓬勃發展，交通與資訊流通也比之前方便許多，文人結社的參與人數因而大增，文人不入社就落伍了。
明代結社有幾類？ 吟詩作文還搞政治！
當時的文人結社，簡單來說可以分成以下三種：
一、詩社：社員集會，在私家園林或名山勝水飲宴之際，集體作詩、互相品賞，對他們而言是高雅的娛樂。除了一般文人詩社外，明代還出現很多專供退休官員、地方耆老飲宴作詩的「怡老會」（如銀髮俱樂部），以及才女結社，就像《紅樓夢》寫到的「海棠詩社」。另外，如果社中有人對創作主張較有自覺，往往可以透過結社創造文學流派，影響當時的創作風氣。
二、文社：明代科舉主要考的是八股文，就像考研究所的人會組讀書會，明代文人也會透過結社一起研讀經史，練習八股文。又如同學校社團要成果發表一般，有時還會出版「某某社集」、「時文會選」之類（註 1），在當時往往成為暢銷書。
三、黨社：明代中晚期政治黨爭十分劇烈，對立兩方分別是代表君子的東林黨，以及代表小人的閹黨互相鬥爭。（註 2）一定程度上是「科舉保證班」的復社、幾社，後來繼承東林黨的精神，或在野輿論，又或在朝上奏，企圖打倒閹黨勢力，便轉為黨社。也許有人覺得這一轉似乎是被政治弄髒了，不過，對於有理想的文人而言，唯有進入體制，才有改革社會的本錢。
結社也可以不用這麼正經 文人們一起看戲吧！
那麼，在結社過程中，他們會從事什麼娛樂呢？當時最引人注目的，是觀看戲曲演出。到了明代，戲曲已經晉升為文人圈裡高雅的觀賞藝術，有些文人投入創作，有些文人比較有錢，更會培養家班，親自指導演出。江盈科在一首詩中提到許多朋友聚會觀看《荊釵記》，由於太過逼真，表演結束時，「四座太息仍徘徊」（註 3），可見戲劇在社集中散發的感染力。
另一方面，借助聲伎演劇，也能招攬士人參與結社，壯大聲勢，例如有人科舉落榜，為了解悶，就聚集一群名伎到船上，吸引文人名流參與社集熱鬧一番。（註 4）
可是，華美與熱鬧中，也隱伏著毀滅的火花。
現實那些紛紛擾擾 都成劇作家點染之筆墨
明清之際，閹黨阮大鋮與復社人士結下不可解的仇恨，關鍵之一也是來自結社中的觀賞戲曲，那既是文人結社的高潮，也可視為明代結社風氣終章的預告：
冒襄與復社人士為當時名妓董小宛設宴接風洗塵，阮大鋮特地派其家班前去出演他所作的《燕子箋》。崇禎年間，閹黨勢力大敗，阮大鋮名列其中，也被趕出朝廷，此番刻意逢迎復社中人，顯然是想表達自己已經改過，藉此累積翻身的資本。
結果，復社人士禮是收下了，然而，他們每看完一折，一邊稱讚家班演出精彩，又掀他老底，說他投身閹黨：「仗人勢，狗一般！」（註 5）毫不留情面。
這似乎埋下了阮大鋮後來「倒行逆施」的種子。
明朝滅亡，南明弘光政權成立，阮大鋮重登高位，開始大力迫害復社中人。因此，朝廷重演互指小人的兩黨對決，根本無暇顧及勢如破竹的清兵。只短短一年，弘光政權便宣告覆滅。到了清代，文人結社雖然始終存在，也沒有過去那震動天下的聲氣了。
結社既能聚集同好，放鬆身心，也能互相切磋，擴大影響力，但也可能因此走向黨同伐異，爭端不止。當結社中人飲酒賦詩，慷慨指畫天下大事，眼前是精緻戲曲在上演，身邊圍繞著才貌雙全的名妓，誰能想到，這些都將會逝去，成為動人心弦的戲劇一幕呢？
註釋：
- （註 1）怪異的是，中國古代通常編選科舉用書的人，都還沒考上，或一直考不上科舉。
- （註 2）當然，事實沒有那麼絕對，相關記載也受到寫史之人的影響而可能帶有偏見。
- （註 3）江盈科：〈湯理問邀集陳園，楊太史、鍾內翰、袁國學同集，看演《荊釵》〉，《雪濤閣集》卷二。
- （註 4）參見黃印：《錫金識小錄》卷七〈稽逸二〉「錢星客」條。
- （註 5）引自洪昇：《桃花扇》第四齣「偵戲」。戲曲改編得更加戲劇化，實際情形可以參考冒襄《影梅庵憶語》和冒襄：〈往昔行跋〉，《同人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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