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二二八與濟州4‧3 學者籲國民黨承認錯誤、道歉

（芋傳媒記者簡翊展報導）那是戰後第一次，也最嚴重的人權蹂躪事件……

「讓沉默綻放——228 國際人權展：濟州 4‧3」特展於 29 日在二二八國家紀念館舉辦講座，邀請到知韓派第一把交椅朱立熙教授，講解韓國濟州四・三事件的經過，以及韓國轉型正義的狀況，朱立熙也分享了自己對於轉型正義、清算的見解，他也呼籲，中國國民黨應針對二二八認錯道歉、積極配合轉型正義，才能與「錯誤的過去」真正切割，台灣人要謹記歷史的教訓，才能避免歷史的錯誤再次發生。

濟州四・三事件

濟州四・三事件起因於 1947 年 3 月 1 日，只比台灣的二二八晚一天。3 月 1 日是韓國 1919 年三一獨立宣言紀念日，1947 年是二十八週年。濟州島人在北國民小學操場五、六千人集會紀念，集會結束之後群眾就上街遊行。本來是一個和平的遊行，但在遊行的過程當中，騎馬的警察把一個小孩踢傷了……

旁邊圍觀的民眾群起抗議，抗議聲浪中騎警的馬受到驚嚇，緊張的騎警對群眾開槍，打死了六個人，八個人輕重傷。朱立熙表示，這跟台灣 1947 年 2 月 27 日，賣洋菸的老婦跟旁邊圍觀的民眾被槍擊造成一死一傷，情況有些相像。

濟州島是個離島，在韓國的西南邊，是一個獨立的孤島，當時被駐韓美軍認為是南朝鮮勞動黨的大本營，過去濟州島有自己的歷史，過去在王朝時代，異議人士或國王不喜歡的人就把他流配到濟州島，所以濟州島人的叛逆性格比較強，戰後共產黨人滲透進去後，很多人就受到鼓舞。

三一節開火事件之後，從本土派來大量軍警與極右翼的「西北青年團」到濟州島來鎮壓，繼續逮捕、刑求、屠殺與南朝鮮勞動黨相關的人士，忍無可忍的濟州人，在 1948 年 4 月 3 日從漢拏山揭竿起義，稱為「武裝隊」，下山與軍警「討伐隊」火拼。他們縱火攻擊了多處警察局與派出所，以及「西北青年團」的宿舍。

1948 年 8 月 15 日大韓民國正式成立前，南韓是由美國軍事統治，稱為「美軍政時期」。朱立熙指出，駐韓美軍司令為實際的統治者，美軍政廳下設有內務部、警政部等機構。對濟州人的大屠殺，起初是由駐韓美軍下令，由內務部長李承晚、警政部長趙炳玉等負責執行。因此，形同總督的駐韓美軍司令難辭其咎。

李承晚上任總統後，在 1948 年 10 月 11 日於濟州島設置警備司令部，繼而在 11 月 17 日宣布濟州戒嚴令，隨即展開全面焦土化作戰，下令逃避在海岸線五公里外山區的人，即視為暴徒格殺勿論，隔年 1 月 17 日討伐隊在北村里展開大屠殺，從上午七時開始的討伐作戰到下午五時，一千五百村民中一共有六百名村民被殺害。另外，也有許多人被逮捕後載到韓國本土監禁、屠殺。

朱立熙提到，當時的狀況是，一戶如果有一人參加南朝鮮勞動黨，就不分老幼全家滅口，現在已經查出身份的死難者有超過 1.4 萬人，許多 10 歲以下孩童、60 歲以上年長者也遭到殺害，狀況比二二八更慘烈！

轉型正義長路漫漫……

濟州四・三事件的背景與二二八狀況相似，朱立熙表示，在戰前有將近 6 萬名濟州島人僑居在日本，日本戰敗後，許多僑民聽到祖國解放的消息，也興高采烈地回到濟州島，結果回國才發現，米糧不夠、物價暴漲，甚至霍亂傳染病流行，讓他們對祖國大失所望，新來的佔領者——美軍，等於是個新殖民者，濟州島人也懷疑這到底是不是祖國，就開始認同社會主義。

朱立熙坦言，當時因為對現況的各種不滿，許多人即加入南朝鮮勞動黨，後來遭遇幾波鎮壓，不少倖存的南朝鮮勞動黨為了生存逃往北朝鮮，結果在北朝鮮的下場也很慘，因為他們的背景不純正，北朝鮮很不信任他們，最後甚至都遭到整肅。

事件後續處理上也與二二八事件相似，因為李承晚政府頒布了《國家保安法》，裡面有許多條文禁止親共、親北朝鮮，否則就會依該法起訴，倖存的受難者及其家屬因此被噤聲了半個世紀，直到 2001 年金大中政府推出《濟州事件特別法》後，家屬才開始敢講出來。

2003 年韓國官方調查小組發表《濟州四・三真相調查報告書》，同年 10 月 31 總統盧武鉉代表國家正式針對濟州四三事件道歉，是韓國第一次國家元首向政治受難家屬道歉。然而現在在針對事件犧牲者的賠償上，仍存在許多爭議。

關於濟州四・三事件的賠償爭議，朱立熙指出，濟州四三事件的賠償對象，在施暴、鎮壓過程中死亡的討伐隊成員也被歸為事件犧牲者，但如果是武裝隊的一方，一旦證實為南朝鮮勞動黨成員，就不能算是犧牲者，而被認識犧牲者家屬的人也有醫療、教育上的優惠。

現在濟州島上將一些通往不義遺址的路命名為「四三路」，每年 4 月 3 日都會舉辦紀念儀式，許多不義遺址鄰近的學校也會參與，讓學生從小認識這些事件，但和台灣不同的地方是，沒有放假，而更強調紀念事件的重要性。

為了記下這段悲慘的歷史，也設立了「濟州四・三和平紀念館」，濟州四三事件的代表花卉是冬柏花（山茶花），花期是冬天到初春，在冬柏花雕零時仍能保持整朵花完整、鮮紅，花掉到雪地上，就像是犧牲者留下的鮮血，就成了濟州四·三事件的象徵。館中復刻當年許多受難者避難時所躲的洞窟，因為當時有許多人躲到洞窟裡，只靠吃馬鈴薯維生，馬鈴薯也成了這個事件重要的象徵物。

清算二二八！

談到轉型正義的實質作為，朱立熙引用許多「轉型正義學」學者的論述，他表示，轉型正義有三大要件：「真相」、「正義」與「記憶」。

朱立熙解釋，揭露真相是首先要執行的事情，有真相、知道加害者，才有機會寬恕、原諒加害者，然而台灣二二八並沒有加害者，甚至加害者已經被神格化在膜拜，也有許多受難家屬不願領政府的賠償金，認為應該用國民黨黨產賠償。

關於正義，朱立熙指出，民主化國家要透過司法程序處理人權蹂躪事件，制定特別法，永遠可以追溯，所以以色列近年還在追殺那些八九十歲的納粹人，二二八仍可藉司法程序處理、釐清加害人責任歸屬，這樣受害者和其家屬也能得到一點平復。

「記憶」的話，則可透過紀念日、紀念碑、紀念儀式、紀念館，以及正確史觀的歷史教育，記錄下那些真相。轉型正義也可以藉由非司法機制來處理威權時代大規模侵害人權的遺緒，包括真相和解委員會的調查，補償救濟方案，以及制度性的改革等 。

朱立熙強調，轉型正義的三大要件缺一不可，台灣起步雖然慢，但是總統蔡英文有開始在做，他更期待一個月後國安局公布的檔案，這將會幫助大家了解更多事情！

在台灣有特定的政治勢力，一再將轉型正義批評為政治鬥爭工具，對此，朱立熙回應，轉型正義追求的目標，是藉由對加害者的責任追究、回復受害者的權利與名譽，促進公民社會的互信，並深化民主法治。

「轉型正義不是要報復或撕裂族群，是要強化法治觀念，深化民主，讓社會互信。」朱立熙說。

另外，台灣社會多認為「清算」一詞是負面的，有鬥爭的意思，朱立熙則表示，他希望為「清算」一詞平復名譽、轉型正義，在日文或韓文裡，「清算」都沒有負面的意思，清算是指釐清過去的真相，並與「錯誤的過去」切割。

朱立熙直言，「清算」一詞是在中國被污名化的，因為過去中國共產黨搞鬥爭、迫害，都是以「清算」一詞最為包裝，但是那是中國的事，與台灣無關，清算這個詞必須被轉型正義，清算並不是負面的！

二二八事件和日後的白色恐怖都是在中國國民黨統治時期發生，朱立熙則建議，只要國民黨政治人物好好承認這是錯誤的，這是他們前兩代人的錯物，並積極配合轉型正義，其實國民黨也能夠跟過去威權時期的國民黨做切割，然而國民黨卻缺乏這樣的態度與誠意。

國民黨不承認過去的錯誤，也一再營造「蔣經國開放民主化」的神話，朱立熙強調，台灣之所以能民主化，是因為 1980 年代中期，台灣社會運動蓬勃發展，民主並不是蔣經國賦予，而是人民用各種壓力逼迫政府讓步，是下而上的爭取民主化。

高雄市長韓國瑜在二二八紀念儀式中，看著稿發言，竟然將「二二八」說成「八二三」，將「謝雪紅說成「王雪紅」。朱立熙認為，韓國瑜的態度和談話內容其實是故意的，韓國瑜始終不願好好正視二二八，後來被輿論炮轟才在臉書貼出道歉文，韓國瑜的道歉實在太廉價。

許多反對轉型正義的人，一直強調要向前看，朱立熙表示，這其實是他們自己心虛了，不敢面對往日的過錯，他也重申，二二八清算不是要報復或抄家滅族、撕裂族群，而是幫助社會和解。

「對歷史冷漠或遺忘，歷史的錯誤就會重蹈覆徹！」朱立熙說。

展覽資訊：

• 展期：2019 年 11 月 15 日至 2020 年 4 月 30 日（每週一休館）
• 時間：上午 10 時至下午 5 時
• 地點：台北二二八紀念館 B1 特展室（台北市凱達格蘭大道 3 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