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年,母親因心肌梗塞驟然離世後,我就常被一個問題所困:「媽媽八十歲離開我,那我這個兒子是幾歲離開她的?」。好幾年了,我找不到答案。直到最近。
我努力回憶幼年時光,拿筷子、抓湯匙、端碗盤、穿衣褲、繫鞋帶、扣扣子、台語等都是媽媽教的,包括上菜巿場或佛祖廟時,怎樣緊抓著她的手或衣角才不會走失。但是進小學以後,從注音、算術到國字,日本時代和老 K 來了後都沒上過學校的媽媽就沒辦法教我任何功課了。而我也開始學「國語」,我的世界自此分為國台語兩個世界,其中一個,「國語」世界,母親沒有鎖匙可開門,她進不去。而這世界隨著時間推移,在我並未意識到的情況下,越來越佔據我大部分的生命。
記憶裡,媽媽從來就是堅強地活著,帶大四個小孩。一年在陸地上不超過一個月,跑船的爸四十九歲病逝前,媽媽為了給他治病,花掉所有的積蓄,帶著爸西醫看完,看中醫,中醫看完,看巫醫,最後才不得不看破。
媽繼續勇敢地活下去,話變得更少了。除了買菜,幾乎也不上街了。
其間,我的世界越來越大,越來越遠,她的卻越來越小,越來越窄,
不是燒飯,就是燒香,不是看牆腳邊的電視,就是看供桌上的相片。而最常聽媽會提到的就是,你爸爸又回來了,就坐在客廳小沙發椅上,看著她。我説是「夢見」,她堅持說是「看見。」後來,她也漸漸不提這事了。或者,根本是因為我回家看她的時間與次數變少了?她也堅信,爸就在那一頭等著她。這點,不用提,我一直都知道,從她留不住他在人世的那天深夜起。
一直到媽媽離開,不管在哪,我都知道,我擁有媽媽的全部世界,但我回報給她的,卻是一個越分越小的世界,而且開始得那麼早。
媽媽應該很早就意識到這點了吧,只是沒説出口,或者根本沒有機會說。是我離開得太早了,回來得太遲了,如今既無緣回報,也沒機會回抱,連摟個肩輕輕叫聲「阿母!」都不可能了。我內心震驚,疼痛不已。
但是,或許,我錯了。不是「言教」,媽媽一直是繼續在以「身教」示範我一些事。她的「靱性」極有可能影響了我的「任性」,給予我日後面對不公義時「任性」而不「隨波」的堅持,雖然常常不免帶點緊張,甚至夾雜著些許猶豫。
下面一則十三年前的新聞或許是一點「母親親自留在我身上的氣節」,姑且算是「母、親、節」吧 (臉紅):
2007 年 10 月 9 日,隔天就是「雙十國慶」,立法院裏老 K 的立委把我們幾個內閣官員一個個叫起來問:「國慶日,你唱不唱國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模糊以對,有的大聲説:「唱!」時任教育部長的杜正勝則霸氣地把臉一抬,鼻孔朝天,理也不理問的人。我是新聞局長,官最小,最後問到我,對話如下:
中央社2007/10/09 16:31
(中央社記者李明宗台北九日電)新聞局長謝志偉今天在立法院答詢時表示,國歌是戒嚴時代的黨歌,民主化後不可要求人民唱一個黨的黨歌,這是污衊民主,明天國慶日「我不唱」。
中國國民黨籍立法委員羅明才(台北縣)下午質詢行政院長張俊雄,明天是否參加國慶慶典。張俊雄答復羅明才,本來就準備參加相關慶典。
羅明才質詢謝志偉明天是否會唱國歌?謝志偉說,國歌第一句是「三民主義,吾黨所宗」,這是戒嚴時代的黨歌,民主化後不可要求人民唱一個黨的黨歌,這是污衊民主,「我不唱」。
羅明才說,這種說法錯誤,現成制度就是這樣,國歌不能改,但謝志偉表示,「人民比黨還要大」。
羅明才質疑,沒有國家哪來人民?謝志偉回說,沒有人民就沒有國家。羅明才追問,「你要飲水思源」,沒有中華民國存在,就沒有新聞局長在立法院備詢;謝志偉表示,沒有台灣存在,「就沒有你們中國國民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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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後來,某老 K 洪姓女立委接棒繼續問我,「你是政府官員,為什麼拒絕唱國歌?」我當時回說:「可以唱,但是有個條件。」。
她問:「唱國歌,還有條件?什麼條件?」
我答:「把三民主義,吾黨所宗,改成三民主義,無疾而終。我就唱。」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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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親愛的岳母大人母親節快樂,您歷經戰火一路辛苦逃難來台灣,堅強地生養一對兒女。您女性的勇氣、智慧與耐力也全都遺傳給了聰慧又孝順的女兒。我三生有幸娶到她,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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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老婆,謝謝你細心、貼心、耐心照顧三個孩子,—— 兩個女兒還有比較沒那麼可愛的我。當然,也謝謝給我一個疼我如己出的媽,感恩!祝你母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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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天上的媽媽,今晚特別想您!你和爸爸攏好噢?放心,我們都很好。母親節快樂!
原文出自謝志偉粉絲頁,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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